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令词自温庭筠之后,广播于西蜀、南唐,经数十年之发扬滋长,蔚为风气。至宋统一中国,定都汴梁,士大夫承五代之遗风,留意声乐,而令词益臻全盛。即席填词以付歌管,盖已视为文人“娱宾遣兴”必要之资矣。
宋初词接受南唐遗产。名家如晏氏父子(殊字同叔,几道字叔原,临川人)、欧阳修皆江西人。江西故南唐属地,中主曾一度迁都南昌,遗韵流风,必有存者。宋定江南,并收其乐以入汴京;歌词所依之声,亦遂相随以俱北。冯氏《阳春》一集,又为晏欧所宗;光大发扬,以成令词之全盛时代;盖亦多方面之关系,有以致之也。
宋初作者,有王禹偁(字元之,巨野人)、寇准(字平仲,华州下邽人)、钱惟演(字希圣,吴越王钱俶子)、范仲淹(字希文,吴县人)、潘阆(字逍遥,大名人)诸人,然皆偶一为之,未成专诣。其间惟范仲淹之《渔家傲》、《苏幕遮》诸阕,苍凉悲壮,开后来豪放一派之先河;潘阆之《忆馀杭》十首,风骨高峻,语带烟霞,自成别调。其直接南唐令词之系统者,则晏殊其首出者也。
殊官至宰相,极尽荣华,而所作小词,“风流蕴藉,一时莫及”(《碧鸡漫志》)。刘攽尝称:“元献(殊)尤喜冯延巳歌词,其所自作,亦不减延巳。”(《中山诗话》)其代表作如《浣溪沙》:
一洗《花间》之秾艳,而千回百折,哀感无端,转于李后主为近,不仅为《阳春》法乳也。
继晏殊而起,以令词名家者,为欧阳修。修为诗文,并宗韩愈,以“道统”自任;独游戏作小词,至为婉丽,与其诗格绝不相同。所为《六一词》,据陈振孙云:“其间多有与《花间》、《阳春》相混者;亦有鄙亵之语一二厕其中,当是仇人无名子所为也。”(《直斋书录解题》)欧词风格,本近《阳春》;世所传诵之《蝶恋花》,亦有传为延巳作者;惟“庭院深深”一阕,李易安酷爱其语(《词苑从谈》),当为欧作无疑。全阕如下:
修又尝为《采桑子》十一阕,以述西湖之胜;《渔家傲》十二阕,以纪十二月节令;以一曲重叠制词,联成一套;盖亦渐感令词之篇幅过隘,不足以资发抒矣。
北宋令词,发扬于晏殊、欧阳修,而极其致于晏几道。几道生长富贵家,壮年乃落拓不偶,而又“赋性耿介,不践诸贵之门”(《碧鸡漫志》);“磊隗权奇,疏于顾忌”(黄庭坚《小山词序》);其前后生活状况之变化,足以养成其千回百折之词心。其自序《小山词》云:“叔原往者浮沉酒中,病世之歌词,不足以析酲解愠;试读南部诸贤绪馀,作五七字语,期以自娱;不独叙其所怀,兼写一时杯酒间闻见所同游者意中事。”其词多抒离合悲欢之感,而技术特高;黄庭坚称其“嬉弄于乐府之馀,而寓以诗人之句法,清壮顿挫,能动摇人心;……可谓狭邪之大雅,豪士之鼓吹,其合者《高唐》、《洛神》之流,其下者岂减《桃叶》、《团扇》?”(《小山词序》)不为溢美矣。兹录二阕如下:
《临江仙》
《生查子》
《小山词》意格之高超,结构之精密,信为令词中之上乘;令词之发展,至此遂达最高峰;后有作者,不复能出其范围矣。
北宋初年,小令盛行于士大夫间,而教坊乐工,乃极意于慢曲;慢词日盛,而小令渐衰。欧晏当新旧递嬗之交,虽专精于小令,而渐用较长之调,以应歌者之需求。殊虽不曾道“针线慵拈伴伊坐”(《画墁录》引殊答柳永语),而所作《山亭柳》:
与其小令之含婉不露者,风致自殊;其适应歌者之要求。可以想见。《六一词》中所有鄙亵之作,亦长调为多。意当时士大夫间,与倡楼酒馆,歌词需要,雅俗不同;修以游戏出之,不必悉为小人伪造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