扬州高邮人。少豪隽,慷慨溢于文词。举进士,不中。强志盛气,好大而见奇,读兵家书,与己意合。见苏轼于徐,为赋黄楼,轼以为有屈、宋才。又介其诗于王安石,安石亦谓清新似鲍、谢。轼勉以应举为亲养,始登第,调定海主簿、蔡州教授。元祐初,轼荐于朝,除太傅博士,兼国史院编修官。绍圣初,坐党籍,出通判杭州,贬监处州酒税。削秩,徙郴州,继编管横州,又徙雷州。徽宗立,复宣德郎,放还,至藤州,出游华光寺,为客道梦中长短句,索水欲饮,水至,笑视之而卒。先自作挽词,其语哀甚,读者悲伤之。年五十三。观长于议论,文丽而思深。及死,轼闻之,叹曰:“少游不幸死道路,哀哉!世岂复有斯人乎?”(节录《宋史》卷四百四十四《文苑传》)
秦词有毛氏汲古阁《宋六十家词》本《淮海词》,朱氏《彊村丛书》本《淮海居士长短句》,近人叶恭绰复取宋刊本二种,影印行世,最称善本。
秦少游词,体制淡雅,气骨不衰,清丽中不断意脉,咀嚼无滓,久而知味。
少游正以平易近人,故用力者终不能到。
少游词有小晏之妍,其幽趣则过之。秦少游词,得花间、尊前遗韵,却能自出清新。东坡词雄姿逸气,高轶古人,且称少游为词手。山谷倾倒于少游《千秋岁》词“落红万点愁如海”之句,至不敢和。要其他词之妙,似此者岂少哉?
少游以绝尘之才,早与胜流,不可一世,而一谪南荒,遽丧灵宝。故所为词,寄慨身世,闲雅有情思,酒边花下,一往而深,而怨悱不乱,悄乎得《小雅》之遗,后主而后,一人而已。昔张天如论相如之赋云:“他人之赋,赋才也;长卿,赋心也。”予于少游之词亦云:他人之词,词才也;少游,词心也;得之于内,不可以传。虽子瞻之明俊,耆卿之幽秀;犹若有瞠乎后者,况其下耶?
有宋熙、丰间,词学称极盛,苏长公提倡风雅,为一代斗山。黄山谷、秦少游、晁无咎,皆长公之客也。山谷、无咎皆工倚声,体格于长公为近。惟少游自辟蹊径,卓然名家。盖其天分高,故能抽秘骋妍于寻常擩染之外,而其所以契合长公者独深。张文潜赠李德载诗,有云:“秦文倩丽舒桃李。”彼所谓文,固指一切文字而言。若以其词论,直是初日芙蓉,晓风杨柳。倩丽之桃李,容犹当之有愧色焉。王晦叔《碧鸡漫志》云:“黄、晁二家词,皆学坡公,得其七八。”而于少游独称其“俊逸精妙”,与张子野并论,不言其学坡公,可谓知少游者矣。
少游词清丽婉约,辞情相称,诵之回肠荡气,自是词中上品。比之山谷,诗不及远甚,词则过之。盖山谷是东坡一派,少游则纯乎词人之词也。
东坡尝讥少游:“不意别后,公却学柳七!”少游学柳,岂用讳言?稍加以坡,便成为少游词。学者细玩,当不易吾言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