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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宝之乱,诗人转徙流离,回首承平,如梦初觉;于是出其训练有素之诗笔,以从事于目击身经社会实际状况之描写,由浪漫而回到平实,由天上而回到人间(参用胡适《白话文学史》);用诗歌以表现人生,反映社会;于是内容益见充实,光焰万丈,亘古常新。杜甫适当其时,既体备众制,旋经丧乱流离之痛,实始转移目标,以表现时代精神,而开诗坛之新局。无论内容形式,创格至多。自元稹、秦观,咸以甫为集大成之作者;近人梁启超,且有“情圣杜甫”之目。谓杜甫为“诗圣”,盖古今无异辞矣。
甫论诗主张,与李白异趣。白好为高论,甫则奄取众长。尝言“不薄今人爱古人”,“转益多师是汝师”;又称“窃攀屈宋宜方驾,颇学阴何苦用心”(《戏为六绝句》);并足窥见其训练之精工,与门庭之广大。其取材既博,又能舍短取长,故其为诗,“上薄《风》《雅》,下该沈宋,言夺苏李,气吞曹刘,掩颜谢之孤高,杂徐庾之流丽,尽得古人之体势,而兼今人之所独专”(元稹《杜君墓志铭》)。此其技术之训练,过于当世诸贤者也。
甫诗功既深,乃脱弃古人,而自行创造。元稹称其“《悲陈陶》、《哀江头》、《兵车》、《丽人》等,凡所歌行,率皆即事名篇,无复倚傍”(《乐府古题序》)。其五言古体,如《北征》、《奉先咏怀》、《三吏》、《三别》诸作,并能注意民生疾苦,表现当世社会实在情形,可泣可歌。至《茅屋为秋风所破歌》之末段:
悲壮热烈,真有“释迦基督担当人世罪恶之意”(借用王国维评李后主词句),甫之所以为“情圣”者以此。更录《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》一首如下:
甫诗有云“诗书破万卷,下笔如有神”(《赠韦左司》);又云“词源倒流三峡水,笔阵横扫千人军”(《醉歌行》);不啻自道其歌行之体格。至入蜀以后,生活较为安定,又稍转变作风;兴之所至,不惜破坏律体,自创音节;开宋金诸贤无数法门。例如《九日》:
与沈宋律诗,格调绝不相同,此足见甫之富于解放精神也,其绝句信口冲出,啼笑雅俗,皆中音律;(王世贞说)而绝去寻常畦町。其愤慨之作,有如《三绝句》之一:
诙谐之作,有如《绝句漫兴》九首之一:
在盛唐绝句中,未见第二人如此作法者,又足见甫之富于创作精神也。
总之甫于诗歌,从多方面发展,又无体不别出新意。天宝之乱,成就此伟大诗人,实诗歌史上之无上光荣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