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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诗专尚摹拟,鲜能自立。一代文人之才力,趋新者争向散曲方面发展;守旧者则互相标榜,高谈复古以自鸣高;转致汨没性灵,束缚才思;末流竞相剽窃,丧其自我。明诗喜言盛唐,乃不免化神奇为臭腐;又多立门户,以相攻击;作者虽多,要为诗歌史上之一大厄运已!
明初作者,以刘基(字伯温,青田人)、高启(字季迪,长洲人)最为杰出。王世贞谓:“才情之美,无过季迪;声气之雄,次及伯温。”(《艺苑卮言》)基,振奇人也,为诗独标高格,极见抱负,而尤工乐府。例如《走马引》:
永乐(成祖)以来,有所谓“台阁体”者,以“三杨”(杨士奇、杨荣、杨溥)为主,雍容平易,有承平之风。迨“弘正(孝宗年号弘治,武宗年号正德)四杰”(李梦阳、何景明、边贡、徐祯卿)起,言诗必盛唐,而风气为之一变。何(字仲默,信阳人)、李(字天赐,更字献吉,庆阳人)最负重名,力倡复古;而李东阳(字宾之,号西涯,茶陵人)实为先导。嘉靖(世宗)间,李攀龙(字于鳞,历城人)、王世贞(字元美,自号弇州山人,太仓人)出,复奉以为宗;天下推“李、何、王、李为四家人,莫不争效其体。梦阳欲使天下毋读唐以后书”(《四库空同集提要》),景明则深崇“初唐四杰”之格。王士禛云:“接迹风人《明目篇》,何郎妙悟本从天。王杨卢骆当时体,莫逐刀圭误后贤。”(《论诗绝句》)则对景明亦致不满也。
明诗有前后“七子”之目,“后七子”以攀龙为冠,世贞从而和之;攀龙先逝,而世贞名位日高,声气日广,执诗坛之牛耳者,垂二十年。袁宏道兄弟,尝以“赝古”诋攀龙。世贞持论,亦主诗必盛唐,而藻饰太甚,攻者四起;然其对于各种文艺,并善批评,所著《艺苑卮言》,亦文学批评中之要籍也。
谢榛(字茂秦,临清人)名稍亚于王李,特以五言近体,独步于“后七子”间。尝与王李结社燕市,其论诗宗旨,亦略相同。
明人摹拟之习,至“公安三袁”(宗道字伯修,宏道字无学,中道字小修)出,始渐革除。宗道始与南充黄辉,力排王李之说,论诗于唐好白居易,于宋好苏轼。其弟宏道、中道,益矫以清新轻俊;学者多舍王李而从之,目为“公安体”(参考谢无量《中国大文学史》)。其所持宗旨,谓:“唐自有古诗,不必《选》体,中晚皆有诗,不必初盛;欧、苏、黄、陈各有诗,不必唐人。唐诗色泽鲜妍,如旦晚脱笔砚者;今诗才脱笔砚,已是陈言;岂非流自性灵,与出自剽拟所从来异乎?”(《静志居诗话》引)凡此,皆深中明代诸家之病,宜“一时闻者涣燃神悟,若良药之解散,而沉疴之去体也”(朱彝尊说)。其诗虽间出以俳谐调笑,又杂俚言,而生气充溢行间,信明代诗坛之一大解放已!
三袁之后,复有钟(惺字伯敬,竟陵人)、谭(元春字友夏,竟陵人)合选《古诗归》、《唐诗归》二书,学者靡然从之,谓之“竟陵体”。其诗务为幽深孤峭;朱彝尊斥其“着一字务求之幽晦,构一题必其于不通”(《静志居诗话》),且以“妖孽”目之,未免贬抑过甚。然明诗至此复坏,而国亦旋亡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