琴按:原文于 1943 年 2 月 13 日(中华民国三十二年)写成,先生其时四十二岁,连载于周黎庵主编之《古今》半月刊第 19 期至第 23 期(同年 3 月~5 月)。原版排印略有错字,其明显者于此电子版径改之,部分则于附注说明。
我那年暑假,回到上海,先把家眷送往九江,再返故乡看我的老父。在家里住不到一礼拜,因为赤炎渐张,大有“行不得也哥哥”之势,我就悄悄的溜到九江,和我的岳丈及妻儿等,上庐山住了将近一个月光景。游览了海会、栖贤、秀峰、青玉峡、玉渊、三叠泉诸名胜,作了十几首纪游诗,和一卷游记,颇为义宁陈散原先生所激赏,后来发表在暨大的刊物上面。
和风乍起,我孑然一身的回到那尘杂不堪的洋场上来!我是恶烦嚣而喜幽寂的,幸亏暨大设在离上海市十馀里的真茹乡间,我以为一个人总是可以住在校内的。所以征尘初洗,便自跑到学校去,准备把行李迁入。不料那事务先生,毅然决然的拒绝了,说什么你是新来的讲师,是没有住校的权利的。那十足的官僚气,我就有些看不顺眼,但也只得废然而退,别想栖身之所。找了很久的时间,才在北火车站附近,找着一所一楼一底的房子,重把我的家眷接来。我当初教的是大学一年级的两班基本国文,时间是排在每天早上的第一节。那时上海附近的交通,还不很发达,自上海到真茹,总要赶上在北站七点开出的那班火车。冬天昼短夜长,我总是未明而起,走出门来,只听得洗马桶的唦啦唦啦之声,“如助予之叹息”!我素来是抱定“尽其在我”的主张,不管讨好不讨好,力总是应该卖的!各学校的学生,对于国文素来不很注意,何况暨大号称华侨最高学府,素来是以踢足球著名的!常常是球员一声令下,不问校长答应不答应,学校布告不布告,学生们会自动的停课!一班老教授们看惯了,也就安之若素,不把它认为什么稀奇!只是我这个不识时务的呆小子,不管风晴雨雪,他们停课不停课,只要教室里有了一兵一卒,我总是要滔滔不绝的讲下去的。那个说人类会没有同情心呢?我这样的笨干,居然在全校自动停课的时间,我班上的学生,是个个自动的来听讲了!同学们看见我的身体很瘦弱,老是大清早跑到学校里来,就大家要求我住在校内,他们也好在课外来求些教益。我把上次事务先生拒绝我的话,告诉了他们,他们都有些“义愤填膺”似的,众口一辞的说:“岂有此理!”这时学校正在谋教授们的安心教学,在学校的后面,筹划着建筑十几幢的洋式平房,叫做暨南新村,准备有家眷的教授们住的。在十八年的春季,这房子就动工了。我就向学校当局去要求,预定一间给我住。当局又照例的说讲师没有资格住房子,把我拒绝了!同学们听到这个消息,替我代抱不平,说:“等我们去要求,看他们敢不敢拒绝?”原来暨大的行政系统,是校长指挥院长,和其他的高级职员,院长和其他的高级职员,指挥教授讲师,教授讲师指挥学生,学生又指挥校长,是循环式的!说也奇怪,他们学生去一说,就灵验了!我不待那房子竣工,就搬了进去。同时在那年的暑假,当局也把我改做专任教授了!
我住在暨南新村,自十八年起,到二十四年秋季去广东止,足足住了六年。中间虽因“一二八”的事变,逃到法租界辣斐德路国立音乐院的汽车间内,过了一个旧历年,住上几个月。等到淞沪协定成立,学校搬回真茹以后,我又重新披荆斩棘的回到那所村居去。我手种的竹子,被人家芟夷尽了!只有柳影婆娑,和那不凋的冬青树,依旧的危立窗下,似解迎人,直叫我发生“树犹如此,人何以堪”的感慨!
我初到暨大的那一年,是郑韶觉先生做校长。正在由商科大学,力谋扩充,他聘了陈斠玄先生做国文系主任,作为扩充成文学院的基础。那时所聘的教授,也大都不愧为“一时之选”,而我以一个五年前在上海做小学教员而被女学生们赶掉的酸小子,居然也和这批名流学者,以及什么金字招牌的博士硕士们,“分庭抗礼”起来,这虽然要感谢石遗先生的介绍,和斠玄的提拔,而我那自己的努力,能够得着这么的结果,也总算是天不负人了!“学而不厌,诲人不倦”,这是先师孔子的伟大精神,也就是先君传给我小子的无上宝训!我虽然一生戆直,只管呆头呆脑的苦干,以致引起人家的嫉妒,遭遇了不少的风波,我可相信,“最后胜利,总是属于我们的”。暨大本来是个情形复杂的学校,又迫近在政治商业中心的上海,那被野心家利用来作斗争的舞台,原也是不足引为诧异的。我不加入任何党派,也没有什么同学、同乡等等的观念,我只知道以身作则的教学生怎样读书,怎样做人。我的一生,受人敬重在此,被人嫉妒和攻击也在此!我眼看着暨大由商科扩充到有了文学院、法学院、理学院、教育学院,完成现代大学的组织,这不能不归功于郑韶觉氏的辛苦经营!我个人自从讲师做起,为了苦干,得着学生的信仰,不到三年,做了中国语文学系主任,也算是“一帆风顺”,“得其所哉”的了!
我从小爱读《史记》中的《刺客列传》,尤其是“士为知己者死”这句话,深印在我的脑海里面。我以前做事,抱定这个主张,我以后做事,还是抱定这个主张。我在暨南,因为是斠玄先生找我去的(我和斠玄,本来毫无关系,因为石遗先生的介绍,才和他相知),所以我就“竭忠尽智”的想替他把暨南的文学院办好。后来文学院虽然扩充为外国语文学系、历史社会学系,可是我认为中国语文学系,是斠玄的基本队伍。那时教育学院的院长,是谢循初先生,他的确是个精干的人才!拼命的把他那一院扩充,向学校争得经费,布置了一间颇为完美的教育研究室。我为着要鼓励国文系的同学们,注意自动的研究文学起见,也同样的向学校里要求些设备费,费了九牛二虎之力,才分得一间空洞的房子。我就对同学们讲:“我们通力合作,来做给他们看吧!”于是先把我频年辛苦积下来的钱购置的《四部丛刊》,和其他新旧图书杂志等,搬到研究室去。再由我负责,向同事顾君谊先生,和其他欢喜买书的同学刘钟经等,要求各出所藏,藉供众览,不一瞬间而琳琅四壁,超过教学研究室的所有,这颇有些叫人惊讶!我是每天晚上都到那里去,和同学们讨论研究,虽然知道这“为人太多,为己太少”,是对自己的学术成就,有相当的损害,可是我认为既担任了这职务,是应该先公后私,一往无悔的。我这样的硬干、笨干,虽然没有得着怎样显著的效果,但是至少我是“于心安”的。可惜过了不久的时间,就遭到“一二八”的事变,真茹陷入火线,大家一窝蜂的走了!所有学校里的图书仪器,那个还有这闲情去理会它?我那天晚上,因为儿女的拖累,和老父及诸弟妹等,——我的家乡,因为十八年遭了兵祸,一直闹了五年,我家老小数十口,都逃到上海来,分住在暨南附近——没法伴着同走,仍旧在暨南住了几天。后来我那留在图书馆服务的学生谌然模,从梵王渡跑到真茹来看我,我才把老少送入租界。又屡次在飞机回翔侦察之下,用独轮手车,督着谌生,把图书馆和研究室的图书,搬出许多。最后幸亏图书馆副主任许克诚先生,借了几辆运输粮秣的军用卡车,才把所有的图书仪器,全部运了出来。只剩下我自己的单本新书,放在研究室内的,损失了一千册左右。
自从十九路军在大场撤退之后,上海的局面,渐渐的恢复了常态。斠玄早经应了中山大学之聘,到广州去了。郑校长也率领一批学生和教职员,浩浩荡荡的从苏州奔向上海租界内来,临时在赫德路和新闸路之间,租了两座洋房,作为准备复课的校舍。那时有许多重要的教职员,各自奔回老家,没有集中在上海。我只好替学校尽义务的四出奔走,勉强凑合了一个临时局面,不久就复课了。其他上海附近的私立大学,如复旦、光华、大夏之类的学生,都投奔到暨大来,做借读生,倒也称得上“得风气之先,极一时之盛”!我那时是担任文史哲学系(这个系是临时合并中外文学系和历史社会系而成的)主任,实际执行了文学院的职务,而把那院长的空头衔,让给张凤博士去了。——他原是历史社会系主任,兼图书馆主任。——后来那批造谣中伤的人,竟认我们两个是斠玄的替身,叫什么“龙凤配”,在某种小报上大肆攻击,我也只好置诸不理。等到学校搬回真茹,斠玄也自广州回任院长,我依旧担任中文系的职务。那时我感觉到上海一般大学生国文程度低落的原因,缺乏在那一个“读”字。我以为思想感情,是做文章的要素,而那思想感情,要靠着语言文字来表达。所以要求国文的进步,必得把古今来可滋模范的代表作品,读个烂熟,才能够把他人的思想感情和语言文字融成一片,然后酝酿在本人的心胸,又把他人和自己融成一片,这样才会心手相应,笔随意转,做出条达晓畅的文章来。我除了在大礼堂对附中学生公开讲演过“请开尊口”这么一个题目,提倡国文科的朗诵外,又向学校要求拨了一间距离宿舍较远的洋式平房,作为中文系的研究室,和放声朗诵国文的实验场所。我那时担任的课程,是偏在诗词一方面的。我对学生说:“这两项都要特别注重声调,更非朗诵长吟不可。大家如果有志于此的话,只好跟着我来!”我和学生约定在每天早上的七时到八时,为朗诵的时间,我总是六点三刻就首先到了研究室,领导着三四十个男女同学,聚在一块,放声朗读起来,“洋洋乎盈耳哉”!那些校工和校外的人,经过那窗下,莫不“驻足而立,倾耳而听”。大家有了兴趣,加入的反而多了起来,一间房子挤得满满的。果然不久就发生了效果,平仄也懂了,读诗的也会做诗了,学词的也会填词了。自秋季读到冬季,天亮得渐晏了,我总是在东方发白的时候,就到了研究室。一班女同学倒感到不好意思,大家未明而起,都赶到这里来共读,男同学却有些“知难而退”了!我有一天为着了寒,病倒了,还要充硬汉,瞒着妻子,悄悄的起了身,走到研究室去,督导他们,他们被我深深的感动,说:“先生不必太辛苦了!我们会自动的去读。”那偶然偷懒的男同学,也都鼓起勇气来了!他们读过书之后,就结队到我家里来问病,仿佛自家骨肉似的。这个读书会,终于维持到了寒假,照了一张纪念相,我还题了一首《浣溪沙》的小词:
词虽不佳,却是在我这个笨家伙的人生过程中,是很值得纪念的一回事!
我在第二次回到上海来教书以后,交游渐渐的广了,认识的名流老辈,也逐日的多了。最初器重我的是新建夏吷庵先生,他做了一篇《豫章行》赠给我。先后见过了陈散原、郑苏戡、朱彊村、王病山、程十发、李拔可、张菊生、高梦旦、蔡孑民、胡适之诸先生,我不管他们是新派旧派,总是虚心去请教,所以大家对我的印象,都还不错。我最喜亲近的,要算散原彊村二老。我最初送诗给散原苏戡两位老先生去批评,散老总是加着密圈,批上一大篇叫人兴奋的句子,苏翁比较严格些,我只送过三四首诗给他看,只吃着二十八个密圈子。我因为在暨南教词的关系,后来兴趣就渐渐的转向词学那一方面去,和彊村先生的关系,也就日见密切起来。彊村先生是清末的词坛领袖,用了三四十年的功夫,校勘了唐宋金元人的词集,至一百八十几家之富,刻成了一部伟大的《彊村丛书》。他自己做的《彊村语业》,也早经为海内填词家所“家弦户诵”,用不着我再来介绍。他的谦和态度,叫后辈见了,感着“蔼然可亲”。我总是趁着星期之暇,跑到他的上海寓所里,去向他求教,有时替他代任校勘之役,俨然自家子弟一般。他有时候填了新词,也把稿子给我看,要我替他指出毛病。我敬谢不敢,他说:“这个何妨,你说的对,我就依着你改,说得不对,也是无损于我的。”这是何等的襟度,我真感动到不可言说了。他替我扬誉,替我指示研究词学的方针,叫我不致自误误人,这是我终身不能忘的。在他老先生临没的那一年,恰值“九一八”事变。他在病中,拉我同到石路口一家杭州小馆子叫知味观的,吃了一顿便饭,说了许多伤心语。后来他在病榻,又把他平常用惯的硃墨二砚传给我,叫我继续他那未了的校词之业。并且托夏吷庵先生替我画了一幅上彊村授砚图,他还亲眼看到。我从他下世之后,就把所有的遗稿,带到暨南新村去整理。“一二八”的晚上,我用我的书包,把这些稿件,牢牢的抱在身边,首先把它送入“安全地带”。后来就在音乐院的一间仅可容膝的地下室里,费了几个月的功夫,把它亲手校录完竣。同时得着汪先生和于右任、刘翰怡、陈海绡、叶遐庵、李拔可、林子有、赵叔雍诸先生的资助,刊成了一部十二本的《彊村丛书》。我和汪先生的关系,也是从这个因缘来的。隔了不多时间,我又得了夏吷庵、叶遐庵、易大厂、吴瞿安、赵叔雍、夏瞿禅诸先生的资助,在上海创办了《词学季刊》,作为全国研究词学的总汇。在二十二年的春季,由民智书局出版,引起了国内外学术界的注意,所有填词家,都集中到这个刊物上来了!我和日本京都的东方文化研究所,从这时交换刊物起,一直维持到现在。《鲁迅全集》里,也提到我这个季刊。在民智出过四期之后,改归开明书店办理印刷发行,直到“八一三”,开明在虹口的印刷所烧掉了,这才中断下来!在创办的初期,大家都以为范围如此之窄,至多能维持到一年,就算了不得。那知我还是不断的努力干下去,材料也越来越多了,行销所至,远及檀香山,僻至甘肃的边地,——这不是我瞎吹,有信件为证的。——倒也非区区始料所及呢!
“盛名所至,谤亦随之”,这确是两句至理名言,我从重来上海,稍稍忝窃虚名以后,各个大学总是拉我去演讲——我生平最怕在大庭广众中像煞有介事的作什么学术演讲,叫我去听中外名流学者演讲,我也有些头痛,这大概是我医生蹭蹬的最大原因吧!——我认为自己本分内的责任还未尽,那还有许多精神去出锋头,或捞些“外快”?我那几年对于暨南,是抱着热烈的希望,把那个暨南新村也当做我的第二故乡,总是专心致志的不肯“外骛”,所以对各方的要求,一概婉辞谢绝。谈到兼课,除了从十七年冬季起,因为萧友梅先生拉我去代易大厂先生的课;后来大厂厌倦教书,萧先生就一直聘请我在他主持的国立音乐院(中间一度改组为国立音乐专科学校)兼任国文诗歌教席,到国府还都的那年春季,才算脱离。中间除了二十四年度请假到广州,足足有十二年的历史,所以音乐院出身的同学,对我都有好感,差不多没有一个不认识我的。至于其他学校,我除了在复旦、中国公学、正风文学院短时期的兼过两小时诗词课程外,就不曾踏上过门。人家还认为我是搭架子,那晓得这正是我的呆气呢?
暨南自迁回真茹之后,情形愈加复杂了!郑校长为了敷衍各方面,纯粹的学者渐渐走开,他的黄金时代也渐渐的过去了!许多有背景的人物,打进这个学校来,此争彼夺,闹个不了,有的利用华侨学生做打手,动不动就演起全武行来,斠玄也曾被威逼过!我素来是不偏不倚的,站在超然地位。他们拿不到我的劣点,除了在××新闻造了一大篇谣言外,只好别想方法,离间挑拨我和校长院长的感情,说什么我是一个纯粹学者,不适宜于办事方面呀!什么主张太偏,专叫学生学会做诗填词有什么用呀!后来郑校长果然听信了他们的话,笑着对我说:“我为着你的专心研究学问,还是不担任职务的好!”他背地笑我是“书呆子”。我把主任辞掉不干了。郑校长待我不错,不但不减我的薪水,并且尊称为什么特别讲座,钟点也教的少,我也乐得逍遥自在呢!后来郑校长被外力威逼,那当年藉了挑拨而得着好处的人,又来运动我,要我也来参加“驱郑”,我坚决的拒绝了!事去之后,大约才感觉到只有“书呆子”是靠得住的,所以郑氏对我,反而特别要好起来。
郑氏被驱以后,学校弄得不可收拾。教育部几次的派人来调查,结果决定由那位高等教育司长沈鹏飞先生,临时待任校长。这位沈代校长,倒也是个老实人,可惜太懦弱了!一切大政方针,都要请示于上海某组织,结果校内更加政治化了!斠玄既随郑氏以俱去,继任文学院长的×××,叫学生代表某来向我说:“×先生——他是上海某组织的头儿——素来很仰慕你,希望你去看他一回,他是很想借重你的。”我当时表示:“我和×先生素昧平生,去看他做什么?我宁愿丢了教授不干,断断乎不肯牺牲我素来的主张,去加入什么组织的。”那代表也就默认的走了,我仍旧若无其事的教我的书。后来沈氏请我到他的办公室去谈话,把已经填好的志愿书,当面要求我盖一个印,我毅然的拒绝了。我说:“国立大学,是为国家造就专门人才的。在国立大学做教授的人,只顾替国家尽教育人才的责任,那有闲情去参加其他的组织呢?”他被我反问得哑口无言,以后也不再拿这事相强了!
大约那时候的什么组织,是需要时时刻刻联系斗争手腕的吧?打倒了他的敌人,马上就会自家人和自家人摩擦起来。所以过不到半年,中文系的主任问题,又闹得无法解决,结果还是把我强拉了出去。我和他们“约法三章”的说妥了我的条件,才又勉强的干了一年。
到了二十四年的春季,沈氏又敷衍不下去了!把整个的学校闹得乌烟瘴气。我曾到过南京,向当时的教育部长王雪艇先生,和侨务委员会委员长陈树人先生,陈述一切,希望他们注意,不要把这个唯一华侨教育最高学府糟蹋了。不知怎的,大家都有些不愿过问,我也只好不管了。直到暑假以后,何某以发表什么“本位文化”的十教授宣言之一的资格,拉上了某党要人,正式来接任暨南的校长。他和华侨教育,也是素来“风马牛不相及”的,我对暨南深深的感到绝望了!